拼命三娘阿四

□ 霍雅楠（河北省邢台市第一中学高二）

“我没疯！”面对旁边满脸质问却红了眼眶的斌子，阿四不耐烦地叫嚷道。说着又举起啤酒瓶吹了半瓶，浓密的眼线舞动着在她的眼角叫嚣，闪着光的大耳环完美地将她的善良和单纯掩藏，又或许耳环摘下后也不复存在了。阿四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逃出酒吧时，听见斌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四，你是一个好姑娘！”霎时间，泪水像这阴郁七月天的暴雨，横空出世。

阿四是一个好姑娘。

阿四生长在阳城，这个蜷缩在帝都脚下却为人所陌生的地方，也曾寄托着阿四长长的时光，长长的期盼与长大的梦想。家境贫寒，母亲没什么文凭，在家伺候着几亩地，父亲在建筑队里给人家干活，风吹日晒，搬砖盖瓦。但阿四很懂事儿，从小学到初中，班级第一名就没跑过，所以那个时候的阿四有两个世界，在家里干干家务活，不爱说话，不敢看别家孩子吃什么穿什么；在学校永远穿得干净体面，因为成绩好而受老师优待，受同学羡慕，走起路来都高昂着头，一双眸子闪闪亮亮把眼底自卑的灰尘尽掩。

转眼间到了高中，某些东西悄悄发生了改变。上了高中就不再属义务教育范畴，身边的同学都逐渐确立起自己的奋斗目标，当医生、当老师、科学研究……也都为此而斗志昂扬，学习充满劲头儿。而阿四却越来越迷茫，她没有梦想吗？她有，只是这梦想可能永远也不能发芽，只能烂在心里。其实，阿四想当一名歌手，她想站在舞台上歌唱，可她的家庭条件只允许把它当成一个梦，一个卑微甚至受人鄙弃的梦。阿四依旧拼命学习，她知道斌子对她有好感，就默默疏远。“青春只有一次，我得让爱我的人过上好日子，我挥霍不起！”阿四咬牙坚持着。

高三是一场无硝烟之战，正当阿四决心靠自己的才华、奋斗与命运一搏之时，她的战场开始变得兵荒马乱，不受控制。父亲为了多赚钱供阿四上大学拼命干活儿，过度疲劳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幸亏捡回了一条命，但建筑队跑了，留下父亲瘫痪在床上，还有欠下的大笔医药费。阿四觉得天塌了，上天夺走了她手中最后一根反击的稻草。

好姑娘有一个莫比乌斯。

拿出一张纸，撕下一个长条，轻轻扭转再拼接到一起，连成一个环，这就是莫比乌斯。阿四满脸憔悴，家里无法再供养她上大学，高中也就显得毫无意义。哭红的眼睛肿得像桃子，阿四手中拿着这莫比乌斯之环，心想为什么天意捉弄。这是一个神奇的环，它只有一面，沿着面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回到原点。届时，上下颠倒，前后翻转，会是另一个世界，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将实现。阿四不甘心，她没有退路了，父母全得靠她，她下定决心，只要不停地努力向前走，一定能回到原点，一切都能变好，没有人再瞧不起自己，逃跑的建筑队遭报应，父母过上好日子，钱多得让那些亲戚都巴结自己……

阿四在内心咆哮不再做好姑娘。

阿四只身来到北京，可她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的那套知识没有大学文凭的倚仗无任何用武之地，最后，阿四找到了酒吧。阿四甚至天真地想：以自己天生的歌喉与大胆的舞台表现，再加上卖命努力，不但能解决温饱，供养家庭，还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北京，这个古老又现代的城市，以它最独特的气质彰显着它的巨大内蕴，让人着迷。可同时它又像茫茫宇宙，纯洁的人只能因万有引力而游走在边缘，雄心抱负势夺功名的人行走其中，却极有可能陷入神秘的黑洞，不得脱身。

阿四应聘酒吧驻唱，却屡屡碰壁，她的恭敬谦虚非但没有为她赢得生机，相反，她的素T恤和牛仔裤相比黑丝袜短裙失掉更多胜算。阿四始终不明白这些，直到有一天，她得知曾经的发小婷的事。小婷比阿四稍长，早些出来闯荡，那时已小有成就，年轻的姑娘不靠别人混出来不容易，可太过拼命，导致过劳死。朋友的离去在阿四心中划下一个口子，只有穷人理解穷人，穷途末路，阿四再无顾忌：没了命，什么清高，什么人格还有什么用！

阿四开始学会浓妆艳抹，因为底子好，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她白天睡觉，夜晚转战酒吧，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挣钱，嗓子哑了，提前录好，上台装装样子，假唱；有同行竞争，提前在对方话筒上做手脚……阿四越来越得心应手，酒场上左右逢源，谈笑风生。

一旦家猫失去了港湾的庇护，不得不在风雨里求生奔跑，还要躲避四处追着打它的小孩儿，它便学会伸出利爪，向不公平的世界索要存在感。就当阿四以为，心机算尽，击败所有人就能回到莫比乌斯原点时，曾经一个被她算计的驻唱找上头来，天价勒索。阿四吓坏了，被迫丢了工作，积蓄花光，失魂落魄。

幸而阿四遇见了斌子，她本想保留着最后的一点自尊心体面离开，不承想斌子的一句话直直地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一时间所有的怀疑、恐惧、逞强、自责、愧疚伴着泪水倾泻而出。斌子说：“阿四，你是一个好姑娘。”

斌子以为阿四像疯了一样：是，所有人都在拼命挣钱，谁不希望有钱？可有钱就真的意味着拥有一切了吗？有钱就真的意味着成功吗？阿四，你那么紧张，风里雨里一个人走过来，拼了命地挣钱，有想过自己吗？你肯定只是一时迷了路，那个努力学习，满脸微笑的好姑娘一定还是你……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拼命挣钱的人，有的是生活所迫，有的是利益熏心，像阿四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曾怀一腔抱负渴望一展宏图的人，或者知识改变命运，或者努力成就未来，像阿四一样。

“我真的还能成为一个好姑娘吗？”阿四哭红着眼走在深夜的马路上，路灯昏黄，照着她瘦弱的影子。影子扑在大地上，是璀璨星河里的星光闪烁，是深邃无比的万丈悬崖，倏而迷离不定居无定所，倏而圆了梦，入了境，成了佛。影子亲吻了大地，腾升至茫茫夜空，以最真挚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四，阿四。”

【获奖理由】

作者写了一个人物，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阿四。她为摆脱贫穷、追求成功，不惜牺牲自己的人格。有钱了，她幸福吗？读者读完，答案自知。文章的角度新颖，讲述一个人的经历，来解释人生意义，比那些说教类的文章耐人寻味。本文荣获决赛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