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归

□ 刘远畅（浙江省丽水中学高二）

窗外檐角下那一串银铃在风中摇曳，发出碎玉似的欢鸣。李郎，是你回来了吗？

犹记得你离去的那日，站在西厢的花树下， 那银铃声也似今日这般清脆，却急促如夏日骤雨教人无可防备。

分别，来得这样快。

我是不是不应该感伤？你为了生计前程奔波，我怎么能让泪水成为你的牵绊？倚着门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身影，泪雨终究忍不住滂沱而下，模糊了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你。

李郎，巴蜀与中原隔绝，自来荒蛮，你只身远行，定要护自己平安。李郎，夜深露重， 挑灯温书时也记得要添衣。李郎，独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在家中等你回来。李郎，李郎……

李郎，自你走后，我的世界只剩下头顶这四方的天空。日子依旧走得很快，一日一日， 每一日都似昨日。我每日里都依靠针线打发散碎的时间。否则，深切的思念会一寸一寸地把我吞噬，让我沉入回忆的泥沼中。

春去又来，月缺又圆。李郎，这是你走后的第二个年头了。上一年的冬装还未托人给你捎去，我又开始着手新的夏衣了。李郎，出门在外不比家中，你过得可还习惯？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吃了苦，受了委屈？

可恨我一介女流，竟不能帮你分忧半分， 还要让你远行在外亦忧心家中。

李郎，家乡又是一年春秋，后院里你最爱的那株芍药也开了花，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啊？

李郎，这是第几个年头了？你走了五年还是六年呢？我不想再回忆了，门前你当初走过的路早已生了绿苔，再找不回你那时的足迹。一年一年地，那条石板路竟也荒废了，苔色深深不能扫除。

李郎，今天对镜梳妆的时候发现了一根白发，在一蓬青丝中竟然白得那样耀眼。在这样长久地静默地等待中，我本以为自己不会老， 或许是忘了自己也会老。你再回来时，还能认出我吗？

李郎，今天天气晴朗，恍惚间竟与送走你的那一日毫无二致。久未有人踏足的小道又响起了跫音，是驿卒送来你的家书。字迹多了几分沉稳，与从前一样。依旧笔墨不多，寥寥四字“雨落水涨”，为什么看得我有些想哭？李郎， 我知自己所能做的不多，便只剪一段烛光遥遥相赠吧，默默祈祷你一世平安。

男：盼归程

巴山的雨，下得愈发地大了，一簇接一簇， 打得美人蕉红销香落。不过也都见惯了，在巴蜀， 这雨常常一夜连着一夜地下，浑不似故乡，总有明媚的好天气。

慧娘，昨日里我只身去了峨眉山，为你拈了一支香。相隔千里，我还能再为你做些什么呢？连你一次次地询问归期，都一次次地变成归期不定。每月、半年，再到三年五载，我不敢想，你得不到归期时失落的神色。

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连梦里的影子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那一年你送我出门，我牵着马，遥遥望见家门口那一抹脆弱孤单的影子。慧娘，等我，等我回来。

这些年，我幽居在这巴蜀的重重山岭中， 等待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一天。可我还未找到锦衣荣归的机会，面对你一次一次地询问， 我只能沉默。

唯一支撑我面对下一个冬夏的，是你一季一季送来的衣裳。簇新的衣物，一针一线都是你的手笔，你总觉得巴蜀艰苦更甚中原，春衫冬衣，从不曾耽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知晓， 那些都是你的思念。

功名如何，利禄又如何？即使美味珍馐摆在面前，还不如你为我熬的野菜汤。我想家， 但更想你，日日夜夜无不盼着归程。可是，倘若就这样回去了，我又拿什么来养家糊口？这巴蜀再不好，却可以许你一个安稳。

对不起，慧娘，我还不能回去。

算时节，园中那株芍药也该开了吧？你从前总说我爱花胜于爱你。可是慧娘，区区一株芍药，如何比得上你？若早知芍药还有一个别名唤作将离，我当初也不会将它移栽进来。我要在庭前院下，植满合欢，护你一世相欢。

入夜了，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此时你会在干什么呢？可是在西厢静看灯花？

慧娘，待我回来，一并在西厢剪烛可好？

等我。

【获奖理由】

这篇文章将原来的一方改写成了两方，一方是女子在家深情忆念，一方是游子在外殷切思归。作者借用了原诗中“西窗剪烛”“巴山夜雨” 等意象，却将其置于一个由心理活动构筑的新的境界之中，让两个人隔空互诉衷肠。这些境界显然是基于作者对生活的理解和想象，娓娓道来，显得特别真实自然。本文荣获决赛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