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遐思

□ 王雨实（安徽省宁国中学高一）

他熟睡着，没有梦的沉睡。突然，胃一阵痉挛，身体自己惊醒了自己，他意识模糊地想要抑制胃里的翻滚，但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痉挛，胃酸几乎涌到了嘴里。他倚在床边，任由酸水往外流淌。这下他彻底清醒了，身体随着胃渐渐舒缓下来，脑子里仍空空的。淡淡的月光里，传来隔壁母亲微酣的鼻息声。还好，母亲没有被惊醒，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连日来，母亲被他这不轻不重的胃病弄得寝食难安，心力交瘁——霎时，他的脑海里浮出一幅画面，它源于《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个抑郁的青年阿里萨，相思成疾，成天呕吐，将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折磨得不轻。对比着自己，母亲、儿子、深夜、呕吐，隐约中他感到一种病态的美感，得意不已。浪漫的情怀在他心中一绽放，就是一朵挨一朵的花。既然已经醒了，何不出去走走。他想着，便靸了双拖鞋，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院落外，四周高墙离离，物影森森，错落的房屋夹出道道小巷。他伫坐在一座高高的屋基下，触摸着那棱角分明的青石，（锋利的石头似乎总对应着一双开裂的手，将它弄平整，码整齐。是祖父的手，还是父亲的手，已记不清了。）粗糙的触感牵动起细腻的回忆。他想起百里之外的母校——一座祖辈时建的乡村小学，也是靠这整整齐齐、稳稳当当的石基，被托上显著的位置。记忆中，那青石该是泛着水汽的。对！是学校厕所的石基。一年四季，师生们的尿液在青石上浸出永不干竭的湿痕。岁月就是这样在几代人之间保持着它的水分。然而，今夜他担忧，在那学生寥寥无几的“破”学校里，那青石上的湿痕是否已随岁月彻底蒸干了。幽暗的小巷深处，泛出几道隐隐的灯光，他走进了小巷，来到路灯下。在这逼仄的拐角处，昏黄的灯光将四周渲染得如同浸了菜油的白纸。他长长的身影被灯光投放在一堵墙上，折叠扭曲变了形。忽地，巷子里吹起了徐徐的晚风，空气里弥漫起那裹挟着整个巷子的湿热黏稠的“生活气息”。这气息里蕴含着那浸了汗液的肥皂水味道，还有他熟悉的金银花香。每晚放学后，一进入漆黑的巷子，他就闻到这不知从何处送来的缕缕清香。即便陷入再深的沉思，他也会回过神来，就像你在百无聊赖时，忽于众人之中瞥见了一张清新的笑脸，怎不令人怦然心动。此刻，他觉得这花香就是特意和他约定的，心里不觉美滋滋的。

循着花香，他来到一块高地上，这是一片被开发商清理过的空地，朦胧的月下显得尤其平旷。凉爽的晚风消去了一丝暑意，不远处欢闹的草虫鸣，又烘托出初夏的氛围。他联想起三年前，在外公家的一个仲夏夜 ：无意中他被蚊子咬醒，却让远近一片热闹的蛙鸣声惊住了，整个世界都在跳跃着青蛙那律动的鼓点。那天的月亮似乎很大很圆，玉兔寒蟾，在那平静的池塘中，葱绿的稻田里，青蛙们也许正怨恨地昂着头，对月争鸣呢？可当时，他只看到几道缥缈的云烟从月亮上掠过，月亮反而在这蛙鸣声中显得愈加清冷。“山摇风愈冷，蛙鸣月更清”，用在今晚却只应了六分景，人离情走景也去，这句诗如今反而徒增了几分惆怅。他踏在被挖土机推动过的黄土上，四处走了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倏地蹿出几只刨食的野猫，喉里发出威慑似的低吼声。还有那即将坍塌的危房，裸露出红褐色的砖坯。黄土、砖坯，他又联想起了家乡的，那些岁月剥去了墙皮、掀起了屋顶的土房。几十年前，那些从外地迁徙来的拓荒者，在这里定居后，用黄土、夹板、捣木筑起一座座土屋。如今，他们的儿子已经老去，孙子正在走出农村，头也不回地进了城市。那些颓圮的土墙，任由风吹雨蚀，它们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重又回到土里。想到这儿，他的眼里溢出了点点泪花，“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呵呵！因为我爱这土地爱得深沉。”他在心中默念。

他仰望夜空，觉得此刻自己和月亮一样寂寞。远远的月亮对应着远远的他，今晚所有的情思遐想此时一齐涌上心头，他的脑子里，扑朔着如灯下飞蛾般各种一闪而过的思绪，将他的情感引向高潮。他似乎一下子体悟到了生活的分量。仰望月空，转身，他离去。

（指导老师：王 晖）

【获奖理由】

  作者运用意识流的手法，以自己的内心活动为轴心，追索自己的思想和感受，真实地剖析并描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的感受：惊叹，不适，忧虑，希望。景物描写生动，带有浓厚的主观色彩，景随情变，情因景生，情景交融。文脉流畅，思想深刻。本文荣获初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