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青山

□ 高奉照（内蒙古鄂尔多斯市第一中学高二）

这里是中国的西北，贫瘠的土地保不住水，久逢的甘霖还未来得及让龟裂的土地贪婪地吮吸便蒸融在大气中。严重沙化的土地幽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偶然瞥见的一株植株，也早已被戈壁的风沙冲蚀得掉了颜色。波浪状起伏的沙丘绵延到远方，与天相接，荒凉肃杀的气息久久驻留。

老头儿坐在沙丘上抽着旱烟。青黄色的烟叶蜷曲成一点红色的火星，在孤冷的沙丘里微微闪烁。他身旁放着一柄锄，几棵嫩得掐得出水的树苗和一排排树坑。

老头儿以前是个羊倌。老伴走得早，他靠养羊的收入把家中的独苗抚养长大。越来越多的羊群贪婪地啃尽地皮上的一抹抹绿色，西北脆弱的生态在人不加节制的掠夺中已如日薄西山的老人，对着它的施虐者无力地呻吟。严格的禁牧法规被制定，让他心里呛了口气。羊没草料吃，长不肥，卖不了好价钱，牧民们靠什么生活？白天查访的“制服”多，人们便在夜里从事偷放牧。通常是夜里三点多，他便起了床，摸黑吆喝着羊群到外面吃草。西北的夜晚很安静，他听着羊群嚼幼草根的声音，心里莫名地满足。

老头的儿子学的是环境治理。他百般劝阻父亲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不放牧，总有别的营生可以做。西北这片儿地是祖祖辈辈扎根的地方，经不起折腾了。老头儿一听这话就上火，挥着鞭子指着儿子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忘本的东西，要不是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肚子里哪来这么些洋墨水？如今念完书了，反过来管你爹。那也不是你爹一个人偷放牧，大家伙儿都这么干。你说我不放牧，咱爷俩吃啥？喝西北风啊！尽跟我扯文绉绉的一套，好话谁不会说，但日子总要过吧。”儿子与父亲的每次谈论总是不欢而散。最后一次争吵过后，儿子背起行囊破门而出。当天风沙很大，儿子所乘的车在漫天的黄尘中行驶时像滴入海洋的一滴水，翻滚在大漠的咆哮中，湮了声息。

老头儿还是会去放牧，儿子没了，这些羊似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寄托。他迫切地希望从羊啃食草料的声响中获得一份陪伴的安慰。但他似乎听不到了。他听到的是半夜 3 点原野中怒号的风声，闻到的是空气中时时卷杂的土腥气。他揉了揉眼，远处的天是橙、红、黄、黑混杂于一体的大染缸，混沌而污浊，又似乎慢慢狞笑着逼近。他拢了拢披着的棉大衣，发自心底的寒意围绕在周遭。突然间他发现最后一抔黄土埋了他的土地，早没了人气。

老头儿整整三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没说一句话。三天后的早晨，他赶着视如珍宝的羊往集市上走。他用卖羊的钱与儿子的意外事故赔偿金，买了许多树苗。人和牲畜早晚会腐朽在这片土地上，谁又知道二三十年后是什么光景？他把对儿子的歉疚全部倾注到这些树苗上，希望它们守护着这片让人类繁衍生息的土地，就像他抚育他的儿子。

老头儿飘向远方的思绪被扯了回来，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拾起树苗，拎起锄头，走向挖好的树坑……

树苗幼嫩的叶在风沙中微微战栗，但又坚定地向大漠深处扎根，不愿辜负一代人岁岁青山的梦，不愿辜负抚育亘古生灵的土地。

（指导老师：张占喜）

【获奖理由】

  老头儿的身上有中国农民朴实勤劳的优点，也有中国农民的劣根性，作者在塑造这一人物形象时源于生活，真实可信。文章也通过描写老人思想转变的过程，表达了比较深刻的主题，保护好环境才能让子孙后代受益。本文荣获初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