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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沫:为孩子们编写教材,是爷爷叶圣陶一生的心之所系

2024-03-20来源:“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唯一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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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是我的爷爷叶圣陶从事编辑工作100周年,为此,叶圣陶研究会特别举行了座谈会。为纪念爷爷从事编辑工作的座谈会已经举办过几次了,每参加一次座谈会,我对爷爷在编辑工作上所作的贡献都会有新的认识。

1988年2月16日,爷爷走完了他长长的一生,享年94岁。苏州吴县政协为了纪念他老人家,编辑了一本《叶圣陶纪念文集》,收集了一些悼念爷爷的文章。文集里有一篇署名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文章《痛悼我们的老社长叶圣陶》,其中说,1985年的春节,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同志们去看望爷爷,那时候爷爷已经91岁了,因为身体不适躺在病床上。爷爷对来看他的同志们说起了编辑教材的事情,他说:

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文件,我是在病床上听家里人念的。我一边听一边想,如果我年轻二三十岁,像五十年代六十年代那样,还在人教社跟同志们一起工作,面临这场伟大的改革,咱们应该在哪方面着力呢?

我想,中小学课本恐怕得修订或者重编。从内容讲,要剔去陈旧的材料,补充必要的新知识,还要注意各学科间的相互联系和配合,避免重复和累赘;从方法讲,要灵活地运用启发式,避免呆板的注入式;从效果讲,要做到让老师便于教,让学生乐于学。此外,还要为职业中学、为成人普及教育,各编一套切实有用的课本。幼儿教材也得抓紧搞,好让孩子们在进小学之前,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和语言习惯,受到培养最基本的观察能力和思维能力的训练。

那时候爷爷虽然已经年迈,但是有关教育的事依然时刻挂在心间,因此对来看望自己的同志们说出了一直放在心里的话。绝不是爷爷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而是他对自己年老力衰、力不从心的自疚;是他对在那火热的年代,为编辑新中国第一套教科书,曾经和同志们一起夜以继日战斗场面的怀念。对现在的教科书的编写工作,爷爷不仅想要参加到其中,甚至连如果真的能去干,要从哪三方面去努力都已经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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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编了一辈子的课本,在几十年漫长的编辑过程中,他总在不断地思考和改进,总在不断地求新,还摸索总结出了编辑教材的三条经验。面对来看望他的年轻编辑,他认真坦诚地把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说给他们听。他说:


提高课本的质量,主要经验有三条:一是多调查多研究,要着重效果,分析原因;二是多向老师请教,因为他们是实践者;三是在工作中锻炼,不断地提高编写能力。希望同志们努力不懈,使自己的工作跟上教育改革的步伐。


爷爷的这些话看上去普普通通,却是他用一生换来的经验之谈,并且诚心诚意、语重心长,希望能对同志们今后的工作有所帮助。看到这里我禁不住落下泪来。一位已经93岁的老人,在他的迟暮之年,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孩子们每天都要学习的教科书。他已经为之着力了一辈子,说是出于感情也好,说是出于责任也罢,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放心不下。这让我仿佛看到一个须髯皆白的老者,仍在把酒临风,砥砺前行。也让我想起曹操的诗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也就是这篇文章,引起了我对爷爷的回忆。

我的父亲叶至善一生陪伴爷爷,我也因此从小就生活在爷爷的身边。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有了自己的课本。我用很结实的牛皮纸包好书皮,走到爷爷屋里,请他帮我用毛笔写上科目、班级和我的名字。请爷爷帮我在书皮上写字成了每年开学的惯例,开始只有语文和算术两本,后来就有了历史、地理、自然,再后来就有了化学、物理、生物。每次我拿着一摞课本去找爷爷,他都会停下手上的活儿,拿起桌上的毛笔,一笔一画认真地为我写下每一个字。爷爷的字大小得体、工工整整、摆放得当,看上去清爽舒服。当时我不觉得珍贵,现在想想,如果能把这些书皮保存下来,应该是挺有纪念意义的事。爷爷年年为我写书皮儿,可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课本都是他和他的同事们一起编辑的,尤其是语文课本,从一年级到初中、高中,每一篇他都读过改过,熟悉其中的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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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两个开学日,两次丢掉旧课本领取新课本,在不知不觉中,我认识了文字,学会了计算,知道了世界的多样和广阔,学到了做人的道理,可是我从来没有留意过那些在偷偷逝去的岁月,也没有留恋过那些被当作废品卖掉的课本,而自己就在这不知不觉中,随着读过的课本慢慢长大。现在算下来,每一个读书人,小学6年、初中高中6年、上大学4年,有课本陪伴的日子就是16年,占去了一个人大约1/5的岁月,可真是够漫长的。我想,在学子们终于大学毕业、可以甩掉课本、再也用不着为考试和升学焦虑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过,应该好好地感谢一下那些编辑课本的人。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和努力,大家才能读着这些课本学有所成,终于可以走向社会,为祖国、为人民、为家人、为自己做点事情了。反思自己,我好像真的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好像上学就该有课本,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直到我渐渐地认识到爷爷这一辈子做了那么多事,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件就是为同学们编课本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感谢他为此付出的辛苦和努力。心里想着,如果爷爷还在,我一定要专门为了这件事走到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个躬,还要给所有编辑课本的编辑们恭恭敬敬地鞠个躬,以表示我对他们所做的这件了不起的事情的尊重和感谢。

我从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看着他上午去办公,中午回来吃午饭,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就坐在书桌前改稿子了,而且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等我知道爷爷是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工作,是在为全国的中小学生编写课本,应该已经是小学高年级的事了。那时候无论什么时间走进爷爷的屋里,看到的永远都是他的背影,他在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直到吃晚饭才会停笔。这样的日子是我们家的常态,直到“文革”开始才结束。后来我才明白,爷爷上午到社里,是去和各个学科的编辑们讨论教材编写中的问题,下午在家里改课本,是因为家里比较清静,没有人来打扰。可是那时候我依然不了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教科书的编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也没有觉得这是关系到全国每一个孩子成长的大事情。直到现在,我对爷爷的这一辈子依然没有进行全面的学习和研究。尽管如此,我还是用自己肤浅的认知,给爷爷所做的事情、所取得的成就排了一下队,觉得编写教科书这件事,应该是爷爷的一生所系,是他所做的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他对社会贡献最大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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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从小家境贫寒,18岁中学毕业后就开始做小学教师补贴家用。他自己恐怕也没有想到,这第一份教师的工作,就让他从此与教育结缘。爷爷在当教师期间的教学实践和对教育的思考,使他对“教育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什么样的学校才是理想的学校”“学校应该培养什么样的学生”等问题有了自己的见解和理想。1917年,在做教师后的第五年,他应同学吴宾若和好友王伯祥的邀请,到苏州甪直吴县县立第五高等小学当教员。在这里,他和朋友们一起,开始了他们理想中学校的教育改革。

这个改革的第一步,就是自编国文教材。爷爷提出,以往的教科书,大都是由不懂教育的编辑先生拼凑出来的,因此不适合做教材。好的教材应该由有教学经验、懂得孩子的教师来编写。爷爷认为,科书要能够带着学生脱离旧社会、认识人生的价值,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爷爷提倡白话文、语体文,他编的课本用的也正是这两种文体。

最早由爷爷和朋友们编辑、由出版社出版的教材,应是1923年他在离开甪直以后到商务印书馆国文部当编辑、和顾颉刚先生一起编写的新学制初中《国语》教科书,共6册。从那以后,爷爷就开始了他长达60多年的教科书编写工作。1931年,爷爷在开明书店编选了《开明语体文选类编》;1932年,他花了一年时间,一个人编辑了一套《开明国语课本》,小学初级学生8册、小学高级学生4册,共12册;1934年,他和夏丏尊、宋云彬、陈望道几位先生合编了《开明国文讲义》;1935年,他和夏丏尊先生合编了《国文百八课》;1937年,他和夏丏尊先生合编了《初中国文教本》6册;1947年,他编了《开明少年国语读本》4册,还和徐调孚、郭绍虞、覃必陶几位先生合编了《开明新编国语读本》3册;1948年,他和朋友们一起编选了《开明新编高级国文读本》6册和《开明文言读本》,自己编写了4册一套的《开明幼童国语课本》。看看这个长长的书单,在20多年间,爷爷要么独自一个人、要么就是和两三位朋友一起,竟编写过这么多套的国文课本!这样的编辑速度、编辑效率、编辑成果,是如今的教材编辑们简直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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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爷爷在编写《开明国语课本》的时候,在书前面写下了他的编写要旨,这应该就是他编辑教科书的指导思想。要旨都不长,却是1917年以来甚至在以后的那些岁月里他编写语文教材的基本依据。在初级课本的第二条中,爷爷说:


本书内容以儿童的生活为中心,取材从儿童的周围开始,随着儿童生活的进展,逐渐拓张到广大的社会。与社会、自然、艺术等科企图作充分的联络,但本身仍然是文学的。


在高级课本的第二条中,爷爷说:


本书教材随着儿童生活的进展,从家庭、学校逐渐拓张到广大的社会,与卫生、体育、自然、劳作、美术、音乐、艺术等科企图充分的联络,但每课本身依然是文学的读物。

看了爷爷写的这些,我觉得他在编辑国语课本的时候,始终坚持贯彻了两点:一是以儿童生活为中心,从学校逐渐拓张到广大的社会;二是每课的本身必是文学读物。我觉得爷爷说的这两点,说到底就是要以“学生为本”,从学生的生活实际出发,热爱他们、尊重他们,满足他们成长学习的需要。


《开明国语课本》在20世纪30年代出版后,十余年里印刷了40多版,被当时的学校广为采用,受到老师和学生的喜爱。如今80多年过去了,这套老课本依然受到许多老师和读者的怀念,也给编辑教材的同志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借鉴的范本。

如果说,新中国成立前的二十几年,编教科书还只是爷爷诸多工作中的一部分,算不上是主业,而且有时候是他自己、有时候是和几位朋友一起干的,那么从1950年爷爷担任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开始,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编写教科书了,而且他再也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上阵,而是要带领全社的编辑们一起干了。最初的一两年,爷爷带着为数不多的同志干了一件大事情:持修订和编撰了新中国的第一套大、中、小学生用书(被称为统编教材)。这项任务之艰巨、数量之庞大、时间之紧迫,是我们现在的教材编辑工作者难以想象的。至此,从新中国成立到“文革”初期的17年间,爷爷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贡献给了新中国的出版和教育事业。“文革”以后,虽因爷爷年事已高,不再主持教材编写的具体工作,但在编写新教材的时候,只要遇到问题,大家还是会去向爷爷请教,听听他的看法和建议。由此,也便留下了本文开头提到的,爷爷对人民教育出版社同志们所讲的那段感人至深的话。


本文选自《纵横》2023年第4期,作者系叶圣陶孙女,叶圣陶研究会理事,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原《中国少年报》编辑部主任叶小沫,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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