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美，无以言表

王伊然（山东省平阴县实验高级中学高一）

清歌幽幽，我心悠悠。你说我一往有深情，奈何这天下之大，时间之远，世事无常我深有体会，到底深情一场，我心心念念的美好，又有几人知？便也摇头作罢，只道“不可言，不可言啊……”

于是历史真的无情地匆匆前进，那个叹着“奈何”的桓伊将军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那个仪态庄正的政治家谢公也在感慨子野“一往有深情”后转身离去，而桓伊所闻的清歌，无论是多么惹人迷醉，抑或是多么空灵悠远，也都随风远去了。那个时代未免太过混乱和仓促，那般美好，怕是无人再能同桓伊领会得一般深刻。现在我们只能在一册册厚重的古籍中去摸索着那个时代残存的遗迹，试着去描绘那个对清歌如此痴迷的将军，试着去触碰他所说的那缕早已烟消云散的、“无以言表”的美好，去找寻“无以言表”的背后，究竟又有多少深情、多少忧思、多少铿锵、多少无奈。乱世的英雄独爱朴素的清歌，这之中反映了他怎样的心境……在他的背后站立着的，正是他的时代。

现在的我们站在时代交汇口，举目四望，从古至今对美好的传唱从未止息。桓伊口中无以言表的“奈何”下面所沉淀的“美”的情感，或许需要我们坠入历史，顺着时间的缆索细细抚摸。

那个一身浩然气的东坡居士，乘一叶扁舟，流浪于月下赤壁的江面之上，水汽蒸腾之间，月光痛快地洒在江面，想唱歌了，那便唱吧，“桂棹兮栏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然后成为千古名句，为后人所传唱。读来有什么感觉？一个字，美。若问美从何处来，却一下无法言说。如果你将眼睛探进北宋，那个繁华却又陈腐、豁达却又软弱的羼杂年代，凝视着江上的东坡，你们眼里倒映着同样的江水、同样的月光，那种“美”又是否能够感同身受呢？未必。因为人生经历又截然不同。所以即便是你恳切地询问他，他可能也会说“奈何，不可言，不可言呐”。知音难觅我自知，我心系家国，却不想趟这浑水，忽又抬头，月光就这样铺在江面，如仙境般美啊！于是我看着这赤壁的江水只是滔滔奔流，见证了几度漫漫光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口中“不可言”的美，成为了世人所吟咏的对象，成为了世人触摸时代的一种方式。

走近些，是一个平和之下暗潮涌动的清代。我们能看见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早已是姹紫嫣红的春景，“潇湘妃子”和“蘅芜君”粉白的脸被红芍药丛丛掩映，“咱们海棠诗社的诗词还是你当属头牌!”“真真这颦丫头的一张嘴呀……”洒下的一串笑声，就好比是晃着的小铃铛，脆脆的，直往人心尖儿里钻。美吗？美。那古代自小便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见着了。可在那个年代，曹公一声声地质问着：“谁会在乎这种美？我的深情又有谁懂呢？”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如花般美丽的姑娘，却也如花般逝去了。那种美，无以言表。“因为在我的时代，美真的太脆弱，而我真的太深情。我歌颂，我拼命挽留。”所以现在我们再回看红楼一梦，便常在春光般的美好里，触的生疼。那是时代结下的痂，每每触碰那种美好，也必然会与那个时代来一场正面的碰撞。

再走近些，我们来到了那个“哀鸿遍地满城血”的年代，在那个腐朽的大幕黑压压遮着天的时候，毛泽东自风雨中走来，畅快淋漓地绘出了“万山红遍，层林浸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的磅礴图景。仍然是美，不过这一次那般无可言说之下的便是我们中国革命所孕育的坚强不屈的力量，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铿锵誓言，于是毛主席口中无法用语言所形容的美，在风中摇曳的那一抹红，我们都懂。这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精神品格的写照。

天地方圆，日月盈亏。“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突出重重的叹息”。这种无以言表的美有太多太多，甚至凭一处便可牵出千丝万缕的联系，便可窥见那个人物内心的风起云涌，便可勾绘出一个庞大时代的缩影，窥见历史层层的积淀。 那种美，是对一个人物内心之向往的真实写照，“无以言表”或许是人生遭际的造化弄人，其实亦是时间磨砺他的见证，是历史赋予他的独特品格。

再回看《世说新语》中的这则短文，桓伊是否在那仙乐般的清歌中这样想呢：我看见了，看见了这个时代的美，也目睹了这个时代的糟，我对美“一往有深情”，是真心的夸赞啊，也是因为我放不下这个时代，所以我愿意在美面前叹上一句“奈何”。我也却也在一次次的“奈何”中看清了这个时代，我知道，在历经一次次的磨砺之后，我终究不能留住它们，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叹着“奈何”，把我的声音传到了历史的长河中。

斗转星移，清歌不再，“人间处处赏为景，东风过后化为尘”。但是对于美最质朴的追求，却永远地留了下来。

一如我们的人生，我们也一定曾遇见让我们无以言表的美，它们来自于我们内心深处最纯真的呼唤，是属于我们对“美”的独特的记忆。如果放眼时代，千千万万个这样的“美”汇聚在一起，亦会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深情，就这样淬炼出了独特的中华文化，也为每一个时代留下了珍贵的符号。

那种美，无以言表。它们独属于一个人面对美时最真实的感受，也独属于那个时代特有的文化共鸣。我们把美好留给记忆，把记忆交给时间。愿我们心中纯粹的美，薪火相传，世代不灭。

                                        （指导老师：潘 翠）

【点评】王伊然同学的这篇决赛作文，把“个人面对美时最真实的感受”置于“在他的背后站立着的”“他的时代”这个背景下考察和品味，揭示出它也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文化共鸣”，立意高远，见解深邃。作者由桓伊这位“乱世的英雄独爱朴素的清歌”出发，“坠入历史，顺着时间的缆索细细抚摸”，历数“北宋，那个繁华却又陈腐、豁达却又软弱的羼杂年代”之苏东坡、“平和之下暗潮涌动的清代”之曹雪芹、“‘哀鸿遍地满城血’的年代”之毛泽东这些伟大人物面对“无以言表”的美好时的深情，从而归纳出本文的主题。本文获第十九届总决赛特等奖。（钟湘麟  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