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诗尧（辽宁省鞍山市第一中学高二）

爷爷去世时，奶奶脸上并未见怎么悲伤。别人劝慰时，她一再地说：“走了好啊，走了好啊，免得受罪。”语调却还是带有惆怅，像秋风中的落叶。

奶奶依旧每天早上六七点钟起，吃过早饭就看看电视、读读报纸，下午过后开始准备全家的晚饭。晚饭后还要一起看会儿电视……我和爸妈都以为奶奶是看开了，放下了。我很高兴，毕竟比起爷爷住院时奶奶吃不下饭，唉声叹气，整天坐在电话旁发呆，这真的是好了太多呀。

有次我放学回家，只有那盏门厅的小灯开着，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静悄悄的。门厅的灯光向客厅散射出小半个光圈，而这仅有的光源就像暴雨中的路灯那样苍白无力。奶奶大半个身子陷在深深浅浅花纹的沙发里，本不瘦小的身体被阴影淹没，显得那么单薄无助。她的面容很僵硬，我第一次发现她的皱纹竟然那么深了，这岁月雕刻的沟壑中是无尽的凄凉。

我偶然得知奶奶夜里失眠。我提议陪奶奶睡，可她总是说她没事他很好，让我们放心。奶奶总是那么倔强，可是她一闲下来，就会不可抑制地陷入回忆中。她说：“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那些我认识的人，一个个都真真的，连那些走了的人也真真的。就只有你爷爷，只有你爷爷，我想啊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就是看不清他的脸，你说我怎么就看不清呢……”我听到这，不禁恍惚起来，看不清共同生活几十年的人，那是怎样的感觉啊！

爷爷因身体原因经常胡闹，奶奶也会和他吵吵打打，但这也是一种表达方式。奶奶经常说：“他整天在他自己的房间看电视，吃饭时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唉！”奶奶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爷爷，她心里难受啊！有一次奶奶早上醒来听见电视的声音，她还以为是爷爷在看电视呢。她说时表情很淡然，但仔细想想，当她想起爷爷已经走了，她再也听不见他房间的电视声，再也不能和他吵架时，心中该是多么苦涩呀，而她却因怕我们担心而从来没把这些表现出来！

那张看不清的脸，并不是因为淡忘和释然，而是在日日年年的生活中成了无声铺陈的底色，与时间交织，与生活融合，最终成了生命中实实在在的一部分。就像一滴水无论升上天空陷入白云，还是潜入地下漂流于岩隙，或者是终归于大海，这一滴水虽然不再能被看见，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这滴水还是这滴水，它从未变过。人们往往看不清自我，所以奶奶看不清爷爷的脸，因为对爷爷的情感已成为她生活中的本能，不需主动确认。

奶奶每晚还是会去爷爷的房间看看，她推开门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爷爷就坐在他常坐的那个沙发上，眯着眼打盹。奶奶是否也看到了？应该是更多吧！

或许时间会带走一切，但就像感情的酝酿融合需要漫长的时间，放下需要的时间或许更漫长。我不知道奶奶何时才能真正放下，但我知道她的身边有我代替爷爷一直陪着。

（指导老师：车万里）

荐评：《那张看不清的脸》写两位老人相濡以沫的一生如今却阴阳相隔，而孤独和怀念便成了“奶奶”每天的生活内容。文章将老人的情感细腻真实地刻画了出来，也表明了主动关爱老人的态度。本文获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