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一生的想念

□ 胡可聪（江西樟树中学高一）

南方的七月，太阳光毒辣刺眼，树上的蝉儿乐此不疲地鸣叫，阳光从树叶间细细碎碎洒在地上，让人眩晕。我小心翼翼地走在树林里，汗水黏在皮肤上极其不舒服。前方佝偻的身影远了，我便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老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长袖，黑色的阔腿裤空荡荡的，她小心地挽着一只竹篮， 颤巍巍地走在崎岖的泥巴路上，大概是走累了，她停了下来，倚在路边一棵竹子上，用她那古铜色的手擦汗。

我抬头望了望愈加气焰嚣张的太阳，不耐烦地踢走脚边的石子。“哎哟”，一个苍老的呻吟声传来，我心慌地望向远处，那老人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右腿，竹篮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奶奶！”我急忙跑过去，看见她右脚脚踝上渗着血的咬痕，慌乱中连忙拨通爸爸的电话焦急地喊道：“爸，奶奶被蛇咬啦！”

聒噪的蝉鸣声渐渐小了，我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脑袋眩晕得嗡嗡作响。

后来爸爸和大伯急忙赶来背走了奶奶， 送到大夫那里瞧。万幸的是被没毒的菜花蛇给咬了，奶奶没有大碍。但奶奶也因此被爸爸关在家里床上躺着，不让出门。

奶奶从我五岁那年起就患了老年痴呆，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家住哪儿，甚至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可是，她记得爷爷，她唯独记得爷爷。我七岁时，爷爷一病不起，去世了，奶奶的精神就失常了。她开始出门乱走，不再回家，在家时不吃不喝， 只是坐在床上望着窗口的枣树发呆。

奶奶就这样每日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躺着，整个人都消瘦起来，皮肤干枯。奶奶有时会跟我说话，她说：“姑娘，窗口那枣树是你种的吗？”“不是，是你和爷爷种的。”“哦。” 沉默一会儿后，她又问：“姑娘，门口那枣树是你种的吗？”……一天下来，倘若我答， 奶奶便反复地问。

五岁以前的记忆里，奶奶是个慈祥爱笑的老人。她总用一支细细的银棒插在脑后的发髻里，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给我讲她和爷爷年轻时的故事。从前，奶奶家也算书香门第，看不上爷爷是个没文化的穷小子。可是奶奶却喜欢爷爷的老实、厚道。即使父母反对，奶奶也一心要嫁给一穷二白的爷爷。那时， 他们总在每月的十五的傍晚，在村旁的树林里见面，奶奶总带上自己亲手做的糕和酒给爷爷尝。

后来即使结婚了， 爷爷和奶奶每月的十五也总要去林子里坐坐，吃点东西。

我四岁那年的暑假，到奶奶家小住。一天傍晚，奶奶已经做好了菜放在桌上等爷爷回家一起吃饭。奶奶说这天估计要下雨了， 爷爷从集市上回来没带伞，一会儿路滑不好走，准备去送伞。正要走，邻家的大妈说要奶奶帮忙去看看，她儿媳要生了。奶奶不得不放下伞，转身嘱咐我在家等爷爷。夏日的天黑得慢，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奶奶回来了。她望着桌上一丝未动的饭菜，焦急地问：“你爷爷呢？”说着又拿着伞出去了。刚出门便碰上狼狈回家的爷爷，他脸上几处淤青，手肘上还擦破了。“干什么去了？”奶奶吼道。爷爷没说话，拿着撕破的衣服往里走。奶奶在他身后呜地一声哭了，骂道：“年经一大把了，还让人不省心。”“那枣树，咱不移了。” 爷爷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别人告诉奶奶，那天爷爷为了保住那株枣树，在村委会那里跟土地开发商打起来了， 说是树留人留。奶奶的眼睛，又湿了。

奶奶坐在床上养伤的那几日，她又问我： “姑娘，这枣树是谁种的？”这次，我没有回答她，却径直说：“奶奶，我带你去看爷爷吧。”

午后大人都睡下了，我悄悄搀着奶奶从后门去了林子。蝉鸣声依旧聒噪，偶有清风过林。在看见爷爷坟头的那一刻，奶奶推开我， 一屁股瘫坐下来，抱着坟头呜呜地哭着。

此时阳光刺眼，一如过往那几十年。这一生，奶奶都在想爷爷。

【获奖理由】“姑娘，这枣树是谁种的？”患老年痴呆症的奶奶躺在床上总问这句话，原来这棵枣树是爷爷种的，关于枣树还有美好的故事。文章写了爷爷奶奶的爱情，简单而美好，爷爷去世了， 奶奶谁都不记得，只记住了他一个人。一生的想念，因为爱。文章感情真挚，描写细腻，读起来令人感动。本文获现场决赛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