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情

□ 许云锦（山东省日照市第一中学高二）

一

烛火跃动，片刻后又黯淡下去。

巴山的秋夜向来多雨。缠绵的雨丝轻叩在窗棂上，奏出隐隐约约的清脆声响，一下一下拨动着孤枕人寥落的心绪。我望着烛台上飘忽闪烁的烛火，一时间竟是痴了。

直至有火花骤然迸裂，突兀的毕剥声乍响于耳侧，恍然垂首，我才发现手执的长笔已然把笔端的空白画纸染出一点浓黑的墨迹。我轻叹一口，放下笔，不再看手边层叠的宣纸。我缓缓起身，执起桌边的小剪，又在绵绵雨声里缓缓剪下已被火舌舐成焦黑的烛芯。

眼前昏黄的光线逐渐变亮了，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团缥缈的光晕。

我朦朦胧胧地看见一道袅娜的身影正于明灭烛光里向我走来。一步一春秋，跨越隔断南北的千山万水，她携着万般温情在此时走上我的心头。

二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轻。

伸出手去掀开覆于她发顶的红盖头时，我的指尖有一丝颤抖。她面若朝霞的脸，笼于橙黄色的烛光下，与我在无数个不眠夜里，脑中所思所念的美梦分毫不差。

她着实害羞，忽闪着那对摄人的眼眸，娇怯地避过我的视线回身去寻窗边的小剪，小心裁下烧焦的烛芯。未待她来得及将剪刀放下， 我已从背后拥住她。

分明方才散去的筵席上她并未饮酒，为何耳尖却是彻底的红？分明我在那时尚算清醒， 为何此刻却心魂俱震，仿佛沉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里？

长安夜雨将歇未歇，雨打屋檐，忽远忽近地飘于窗外，淅沥成歌。

“唯愿自此以后，夜夜雨落之时，得以与君剪烛共话。”

她的愿望低喃出口，声音一轻再轻，最终飘散于夜幕下的落雨里。我却一字字地深深铭记在心尖，永志不忘。

三

纵然得病已久，她却坚持要为我收拾远行的行李。

看着骨瘦如柴的身影，吃力地拖动着步子， 听着支离破碎的咳嗽声不停从她喉间传出，我何止心如刀绞！在她挑选衣物时，我快步上前， 一把挥落她手里的物事，攥紧她冰冷又苍白的柔荑。

“四川，我不去了。我在家陪你一生到老。”

踌躇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雨声渐大，桌角烛火似乎也迷失在这场瓢泼夜雨里，飘忽不定。

她定定看我许久，随后又温柔地笑了。她把手自我掌中抽出，缓慢而坚定地拂过我眼角闪烁的眼花，而后轻轻按在我的唇间。

“好男儿志在四方，胸怀九州，我不能拖累你。”她说得轻缓且郑重，一字一顿，却仿佛有细密的刀锋划过我心头。未待我再次开口， 她又一边轻咳，一边摇了摇头。

“我要看你功成名就。”她笑，回首望向那抹跃动的烛光，“那时，待你归家后，我一定剪烛备茶，与你西窗共话。” “陪你，一生到老。”

四

岁月流转，又是一季秋雨时，我侧立于西窗，远望的月光穿过巴蜀的崇山峻岭，直抵灯火阑珊的长安。

她还好吗？身体康复了吗？我新写的书信她收到了吗？

所思所念，拿出来掷地有声，却只能与细密飘落的秋雨共享。日复一日累加的情意无可言喻，装在心中的瓷瓶里，满了便溢，没什么可惜，只因我知道终有一日它会再满。

又有烛火炸开，琐碎声响唤回我的思绪。我回身执笔，饱含情思的二十八字落于纸上， 只望她能在入梦时，回首望见我的身影，我们剪烛共话，明月天涯。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待到那封印满泪痕的家书送至巴山后，我大醉了一场。

再多情思，再多想念，都只能借着宿醉后的朦胧醉梦，或许能够等到那抹芳魂归来，才能如愿西窗剪烛，夜话秋雨，一生到老，再叹一声爱你。

【获奖理由】本文集中描写了几个重要的场景：夜雨挑灯，新婚剪烛，雨夜话别，每个场景中都融入了原诗的元素：剪烛、夜雨、共话，等等。而贯穿全文的则是思念、归期，场景的描写真实细微，情感的表达真切自然，较好地再现了原诗的意境，同时也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象和推测（如关于送别的场景，就是原诗所没有的）， 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本文荣获决赛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