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戒

□ 邵文苑（浙江省宁波市鄞州中学高一）

这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孤岛。

孤岛上住着一位无名僧，无名僧守着一间无人的庙。僧人每天坐在礁石上，看海水翻腾，吞吐着亘古不变的细浪。

那一天，海浪送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年轻人赤裸着上半身，伤痕累累，紧闭双眼，一声不吭。

僧人搜刮了岛上所有能用的草药，终于让他活了下来。

亡命徒也曾在江湖中名声大噪。

无人知道他走过的地方，无人见过他真实的面貌，无人知道他亡命天涯的目标。终于仇人追杀，他被逼跳下了海，随着海浪浮沉到远方。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他更没想到，自己会遇见一名和尚。

他试图与那和尚闲聊。海岛夜晚能看见漫天繁星，亡命徒将那光点指与僧人 ：“你可听说过，不见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辰？”那僧人施了个礼 ：“佛曰，六道轮回，一切皆有因果。人有悲欢离合，劝施主早日放下心中执念，是能无悲无喜，尽早解脱，阿弥陀佛。”

僧人的话像阵风似的吹过去，他兴致缺缺，转头又上山去打猎。他未曾料到那山中也有猛虎，于是一堆猎物被运回寺院，那亡命徒的身上也淌满鲜血，僧人给他包扎，缠布绑了十足紧。亡命徒痛得哀号，包扎者却未曾松半分力：“改日若是被猛兽咬死山中，休怪贫僧不为施主念往生咒。”他笑出眼泪，本就满手血腥，死后注定要下到地狱里。那僧人眼中现出一丝悲悯，木佛珠轻轻捻动，反引得他发笑 ：“莫要怜悯我，我倒叹你受这孤岛桎梏，否则做个浪迹天涯的苦行僧也是顶好。荒岛孤僧，连人世都未曾看过，还谈何轮回因果？”摩挲木佛珠的手蓦地停住。亡命徒一声轻嗤 ：“也是个参不透的苦命人。”

无名僧在礁石上沉默了七日。亡命徒终忍不住出来寻他。那僧人盘腿静坐，身影只有小小一团。前方是滔天海浪，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席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他站在他身后低声诵着，“那心经可是这么念的？这般枯坐，可是希望菩萨来渡你？”僧人睁开微阖的眼，只觉得眼前心底一片空茫。他起身立在礁石上。海风将那件单薄的旧僧袍吹得衣袂飞舞。

僧人 ：“你说的不错。信仰本来没有，只因有我。我信佛能渡我，亦信我能成魔。对错一念之间，是为因果。”

他终是破了戒。

僧人吸了吸鼻子，笑眼回眸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

亡命徒终究不属于这座孤岛。他用岛上的树造了一艘船，在一个不知名的清晨选择离开。僧人没有拦。他知道，天上的星星是他前进的方向。

浩瀚繁星便是亡命徒的信仰。

亡命徒与他诀别 ：“此去生死未知，山高水远，怕是再不能相见。”他拉住亡命徒的衣襟，一手指向蒙蒙亮的深蓝天际 ：“你走以后，我是否也能在这漫天星辰里，看见你？”他笑着抚他头顶的戒疤，是的，一定能。亡命徒说，我死后入了地狱，还烦请你为我引渡。

“你怎就知道我能渡你？”

因为你是我心中的佛。

木船随那滚滚波涛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远方的海平线。他双手合十，向那处予以最后深切的一望。

东方升起一颗耀眼的启明。

多年后的人们，仍谈论着那位来自孤岛的苦行僧。众人只知他为寻一亡命之徒游过苍茫大海，浪迹人间酒肉为欢 ；东行六十年，最终圆寂于浩渺烟波前，法号启明是也。又相传此僧生前立下十六字誓愿 ：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佛，亦渡不了一切苦厄。

他明白他心中有魔，却心甘情愿替他受那万劫业火。

（指导老师：颜军岳）

【获奖理由】

信仰缺失，为什么而活始终是一个问题。文起在无名僧的救死扶伤，笔落于亡命徒的渐行渐远。当无名僧遇上亡命徒，荒岛孤僧，觅渡信仰，只因信仰是精神上的能力。你是我心中的佛，彰显着人世间的悲悯情怀。文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耐人寻味。本文荣获初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