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鲸环球航行记

 钟瑷 （宁波诺丁汉大学附属中学高二年级6班）

那是一个三月，当灰鲸独自在昏暗的深海穿梭时，看到眼前几十米处有一簇簇红色的荧光，忽明忽暗，闪闪烁烁。是一群灯塔水母。她们修长而柔软的触须随海水漂浮，宛若舞动的精灵。他缓缓地，从她们之中游过。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嘿，大家伙！你怎么耷拉着脸？”

鲸抬起眼皮，眼前漂浮着一只小小的灯塔水母。“我同伴的发声频率在12到25赫兹之间，而我有52赫兹，他们听不见我说话，笑话我是个哑巴，我很孤独。”

“别这么说，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你?”灰鲸再一次耷拉下去的眼皮又抬了起来：“可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海洋的尽头，然后……碰死。

“到海洋尽头……碰死?”

“是的，你没听说过吗，一鲸落万物生。我死了可能会比活着更有价值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路很远，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三辈子啦！这个地方真是无聊透了，跟你一起冒冒险也好。”水母甩着长长的触须。

“三辈子？你是妖怪吗？”

“哈哈，才不是呢，我们灯塔水母在性成熟之后又会回到水蛭状态，所以我们长生不老，厉害吧！”

“那你也太惨了，连死都死不了。”灰鲸叹息。

“那还是会被棱皮龟吃掉的，运气不好的话。”

“呵呵，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你应该不会像我一样倒霉吧。”

“但愿吧，”红的荧光愈发闪亮;“我们一起去吧，海洋的尽头。”

于是他们一路向前，穿过四月迁徙的的鱼群，浮过五月生长的珊瑚，透过水面看繁星，六月晴朗的天空像镶了珍珠的黑丝绒幕布，托着他们的梦；数着七月头顶的鸥群，浮上海面听八月的海风，看九月清晨漏进海面的第一缕阳光，十月的云是天空的幻想，十一月的雨是上天对秋天的怀念。就这样，四季轮回，到了十二月。

那天清晨下了雪，灰鲸和水母浮在海面上，静静看着雪花落入水里，再迅速融化。

“感谢你给了我这么快乐的一年。”水母开了口。

看着身边闪烁的红色荧光，灰鲸突然意识到这一年自己也是快乐的。原来自己也能快乐啊。可不是吗，在鱼群里横冲直撞的惊险，灵巧轻盈的海鸥，拥有美丽色泽的珊瑚，浪漫的星空，震撼人心的海风和温柔的雨声，美好温柔的阳光和云朵……这些都是他的独家回忆。

“可是，我没有心脏也没有大脑，这些美好的记忆，我拥有不了太久。”水母的是声音从来没有那么轻，似乎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将它覆盖。

“啊……”鲸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他只知道，自己的生命不能与水母分开，一旦离开水母，她又会坠入无尽的深渊。可水母有一天会忘了自己。他知道自己很懦弱，碰到问题总想着逃避，一直以来都是负能量的传递者，是水母在一点点治愈他。这是他的水母，他怎么舍得看着她失去记忆，最后在与自己形同陌路。

“我来帮你重拾记忆。”他说，他来帮她重拾记忆。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

接下去的一年，灰鲸每天都会向她讲述他们的故事，尽管水母时常会因记忆流逝而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还是照旧不休，絮絮叨叨，似乎每多说一个字，就能换来水母的一秒记忆。而那些温柔了岁月的故事，灰鲸每讲起一次，就会感叹在有生之年遇到水母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又是十二月。一个阴云密布的早上，灰鲸睁眼看到墨色的水面，以为身处半夜，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醒来时是被雨水砸向海面的声音吵醒的。天色亮了一点，他四下一瞧，没有水母的身影。他一个激灵，这里虽然常常是棱皮龟的出没地，但自己明明昨天睡前将水母藏在身下了啊。可是附近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那团红色的荧光。身侧几条灰鲸游过，他急切地询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只灯塔水母，发红光的那种？”灰鲸们看着他笑了，觉得这个哑巴想说话却没有声音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这时，一只棱皮龟游过。

十二月的海水，冷得刺骨。灰鲸觉得那在心里建立起很久的东西，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发了疯似的向前游，游了三天三夜，再停下来的时候，鳍上和背上都落满了星辰，严重充斥着咸咸的水，灰鲸明明不会流泪。

模模糊糊之中，他看到眼前有一簇簇红光闪烁。这是他们的起点，而此时，灰鲸身边已经没有了水母。

拥有三辈子智慧的水母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海洋没有尽头，也知道这一路危险重重。但她搭上生命，就是想告诉灰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定义你，你足够好，也很值得。

灰鲸明白了。他的水母，是上天派给他的救赎，是他的光，他的信仰，是在黑暗中支撑他的力量。

灰鲸突然想起水母说过，她最喜欢看灰鲸浮上水面换气，水汽会折射出一道彩虹。水母说，既然还活着，就要好好呼吸。我要好好活着，换好每一口气，灰鲸想，她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从今往后，我会孤单，但是绝对不会再孤独。

灰鲸永远都不会知道，三天前的那个黎明，水母做了个决定。她想，与其看着记忆一点点流逝，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在墨色水面下，她离开灰鲸庞大身体的的保护，向棱皮龟游去。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灰鲸，想：很遗憾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要好好的。

我没有骨头，也没有心，但你给我的快乐刻骨铭心：我没有脑，但我们的羁绊已经融入我的生命。你看，知道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没有忘记你。

我从来没有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下辈子，我也要做一只52赫兹的灰鲸，陪你说很多的话，走很长的路。

                                                   指导老师：程凡

【点评】

文章描述了一只孤独的灰鲸与精灵水母相伴环球航行，感受星空的浪漫，阳光的温柔，海洋的震撼。一只频率52赫兹的灰鲸和一只灯塔水母的深海环球航行，灰鲸是孤独的，它的52赫兹没有一只同类能够接收到，但与水母命运的羁绊让它感受到爱与陪伴的温暖。在文章结尾，虽然没有了水母的陪伴，但灰鲸已不再孤独、悲观。 全文亮点突出，情节曲折，有波澜；融记叙、描写、抒情于一体，细节描写传神入微；语言流畅，文笔活泼，情感细腻真挚，丰富真实。此外，本文还运用了大量的修辞和自然环境描写，使文章的语言显得十分灵动，富有文采。（张萌 教师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