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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迅麟:钥匙(第十九届叶圣陶杯决赛特等奖)

2023-01-10来源:“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唯一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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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刘迅麟(山东省荣成市第一中学高一)

 

霓虹灯映着他蹒跚的背影,他摇着,晃着,爬着,向家的方向前进。把手伸进晕染着各色酒水的西服里,猛地扯出一串钥匙,睁大眼睛,认出标着家门的那一把,颤颤巍巍地把它戳进锁眼里,转动,拉开门,顺着墙捋到沙发,摊在上面,不省人事。他那随身带着的,不离手的钥匙串映着彩灯,闪着各式各样的光。

哦,您一定听说过他。他是一个精明,并且行为十分得体的人,至少他的领导们是这样认为的。他对每位领导总会拿出一套因人而异、各自固定的说辞。他是一个坚定的保守者,总是会说:“尝试一下固然是可以的,但是最终你一定会发现它只有一种解决方案,就像一把钥匙只对应一把锁一样明了。”

面对问题他总是能拿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虽然过于单一,并且效率低下。他总是语重心长地教导新同事们:“看,这种问题就应该这样解决,就像一把锁只能配一把钥匙。”边说他还会边从笔挺的西服里骄傲地拿出一大串钥匙,得意地展示一圈,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是的,他总是随身带着钥匙串,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钥匙,贴着各不相同的标签。有人说他的钥匙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他继承后对此视若珍宝。

他办公桌上所有的物品都神奇地一一对应:他的每一支笔都有且只有一个笔盖,每块橡皮都只能固定地擦对应的铅笔留下的痕迹,每一个杯子只接同一种饮品,每类稿纸只承载一种文体。

如果您认为他只有在单位才表现得这样井井有条,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家中也是如此,甚至标准更加严苛。他家的每扇房门都装着一种不同的锁,且每扇只能用对应的一把钥匙打开,这自然不必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对于休息分类的细致,他的床是平时休息用的,而沙发呢,则是陪领导喝醉后休息的地方。——他并不觉得陪领导宿醉有什么过错,倒是常常告诫别人:“人情世故是最要紧的。”至于法律在他心中倒排在人情之后了。——您一定会问:“那看电视呢,不坐在沙发上吗?”非常抱歉地告诉您,在他家中,是没有电视的位置的。他不愿看到这种东西,尤其是当电视播出广告的时候,他总是说:“哎呀呀,这怎么行,买东西一定要去商场,在电视上买,一定会受骗的。”显然,他是一个精明且行为得体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精明而行为得体的人却在上个星期遗憾地去世了。死在了他家门口杂乱的走廊上。

事情是这样的。单位通过考试招聘了两名新同事,照例由他——单位中最精明且行为最为得体的人对新同事们进行开导工作。他照例告诫着他们:“一种问题只有一种解决方案,就像一把锁能且只能由一把钥匙打开。”但是显然新来的同事对他的说法并不赞同,在他们走后,他总是不住地叹气:“哎,哎,这怎么能行,前辈的经验永远是最宝贵的呀,就像是一串钥匙,能解开各种问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抛开唉声叹气的他,还是让我们来看看两位年轻人吧。他们对有如此习惯的人非常不解,并且玩笑似的谋划着要偷走一把钥匙,看看结果如何。啊,这就是他们罪恶的开始,也是他不幸的源泉。他们最终把这个日子定在了41日,在这个他们认为开玩笑没什么不妥当的日子。请允许我再次向他表示哀悼,并且替新同事们辩护:如果他们料到结果如此,他们大概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书归正传,两个年轻人走进他的办公室,夸赞他的待人接物的方法(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受用的),并且请求他把钥匙给他们看一下。就在他还沉浸在喜悦中并对新同事们的眼光大加赞赏的时候,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偷走了他的一把钥匙——没错,正是标有家门的那把。

当天晚上,他回家时才察觉了异常,无奈之下请了一位开锁的师傅。师傅的技术也十分了得,三下五除二就把门锁打开,并给了他一把新配的钥匙,收完钱就离开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破败的杂乱的走廊上发呆。他茫然地看着门锁,又转头看看挂在原来标有家门钥匙的位置上的新配的钥匙。第二天,邻居发现了他,发现了死在走廊上的他,手中死死地攥着钥匙串,眼睛瞪着门锁,面朝门跪在那里。邻居说,他可能是冻死的。

他的葬礼我们都去参加了,办得很传统。两个年轻人不住地流泪,分别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忏悔着自己的过错。领导们一边畅饮,一边蹙起眉感叹:“哎呀呀,可惜了,他是个多么精明且行为得体的人呀。”

离场后,已是夜半时分,在宽阔的马路上,我看见不少蹒跚的背影在摇着,晃着,爬着,向家的方向前进。霓虹灯映着他们身上的反光,影影绰绰好像是钥匙串的光泽。

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走进单位,仍然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开导新同事:“这种问题就该这样解决,就像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锁。”抬头,他的钥匙串被挂在了我们单位最显眼的位置,挂在守则与条例之上。

(指导老师:蓝青)

点评这是一篇饶有趣味的讽刺性小小说。作品中,“钥匙”成为过于拘泥的规则、方法之类的喻体。小小说的主人公“他”是习惯在这样一串“钥匙”的陪伴与约束下生活的,一旦打破了这种秩序,“他”就成了一个悲剧的牺牲品。作者在叙事风格、情节安排、语言运用上明显地借鉴和运用了契科夫的风格,这与本文的主旨相当契合。本文获总决赛特等奖。(钟湘麟  特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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