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  匙

□彭凡珂（浙江省温岭中学）

十六岁那年夏天，我从一个学校考到另一个学校，从老家搬到新家。

为了离学校近些，我们一家搬进新住所。妈妈往我手中塞了一把新的古铜色钥匙，匆忙离去上班，甚至来不及看我脸上疑惑的神情。我机械地将旧钥匙摘下，将新钥匙套在我的钥匙扣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我放大刻度去回顾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从一个节点到另一个节点，似乎每一段中间的时间都是有流向的，但仿佛从一开始，我的每一步都已在冥冥中被确定好。我被推着走，用哪一把钥匙开哪一扇门。

我向来不与父母争辩，也学不会争取。一转眼大半年过去，除了分不清晚秋和年末的日子哪个更快，也在新生活的缝隙中产生了失重感。我每日过着复制粘贴般的生活：早晨看着妈妈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之后去上学；白天埋头接二连三地汲取着新知识，有时斗志昂扬，有时晕头转向；晚上迎着月色回家，熟练地用钥匙打开家门，面对空无一人黑暗的房间。生活颠来倒去，生活中的万事万物好像一场循环。陪我应对这场循环的，除了我自己，还有每天在我走路时叮当作响的那串钥匙。

很难适应新生活的性格让我总是独来独往，而不知何时，我习惯了那串钥匙在我口袋里叮当作响。金属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陪伴着我上学放学的路。我边长大边观察着自己，急切地想要从生活的缝隙中找到属于我自己的那扇门。

上完语文课的课间，我偷偷地读从家中带出来的小说，耳朵却在听着邻座女生们的讨论。“我想去xx大学”“我想读法学”“我以后想去杭州”“等高中毕业我要去看演唱会”“我要去xx旅行”……对于未来充满希望的每一句话都钻入我的耳朵，刺耳又让人失落。好像每一个人都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钥匙，而我呢，却还等着我的家人把他们配好的钥匙放在我的手里，然后顺从地重蹈覆辙。

日子还是过得很快，在很多个测验和抓紧时间奔跑的空档里让我明白时间不等人、知识不等人。高中生活就如同一场赛跑，身边的人好像接二连三地进入自己的轨道，用努力和成绩换来“钥匙”，往他们的那扇门跑去，我依旧原地踏步，看着他们那些门后面的崭新的发光的人生。

那我的那扇门呢？

口袋里的钥匙已经因为每日使用和反复摩挲出现了金属独有的光亮，钥匙扣是初中最好的朋友送我的礼物，虽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我们也曾经约定好了许多，也对我们的未来充满设想和期望，也想要努力地找寻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盯着那串钥匙发呆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过去和她一起的期盼是真实存在的。一起去学校，一起讨论村上春树的新书，一起看最新上映的文艺片……往事在我的脑海中愈加清晰。

那现在呢，那些期待呢？

高中之后，看课外书似乎成了别人眼中“浪费时间”的存在。但我仍不停歇地想从文字中汲取一些能量。那天看太宰治的《晚年》，其中提到：化学有方程式，几何有定理，理解这些都有完备的钥匙，可是文学却没有。我恍然大悟，文学是不是我想要的那扇门，我的梦想是不是就是同文学一般的存在。它需要时间精雕细琢，需要经历推敲，需要勇气和决心，需要坚韧。而从那一刻起，我似乎没有那么固执地想要去寻找我的那扇门，而苦苦等待的、期望得到的那把钥匙，其实一直都在我自己手里。

那把钥匙是我与孤独对抗的决心，是我坚持做喜欢的事的热忱，是日复一日埋头刷题时的底气，是与朋友约好一起长大的诺言，是明白父母辛劳背后的苦心，是自己也未曾发现的但一直深埋心底的对未来的期待。其实我也在奔跑，观察自己就是一种前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而在我的时区里，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那把钥匙。它可以打开的还有很多，未来还有很长的路。所以要一直好好地活着，邂逅温暖、年轻与寂寥。“我相信世界那么大，我的野心再大，也一定可以装得下。”

毕竟青春才刚开始，春日依旧漫长。我尚有勇气迎接明日抵达，用属于我的钥匙打开未来的那扇门。

【点评】本文中写到两把钥匙，一把是现实生活中新住所的钥匙，一把是心灵世界中打开未来之门的钥匙。前一把钥匙，是为后一把钥匙提供的引导与铺垫；后一把钥匙，才是本文的核心与重点。作者感悟到，每个人总会去寻找自己未来的门，这就必须拥有打开未来之门的属于自己的钥匙；而“那把钥匙是我与孤独对抗的决心，是我坚持做喜欢的事的热忱，是日复一日埋头刷题时的底气，是与朋友约好一起长大的诺言，是明白父母辛劳背后的苦心，是自己也未曾发现的但一直深埋心底的对未来的期待”。本文获第十九届决赛一等奖。（钟湘麟  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