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届叶圣陶杯全国十佳小作家:刘欣桐
2022-08-19来源:“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唯一官方网站个人简介:
刘欣桐,江苏省泰州中学学生,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担任学校梅苑文学社社长。曾在《中学生》《新锐作文》《天天读写》《现代写作》等报刊发表文章十多篇。先后获得“苏教国际杯”江苏省第十八届中学生作文大赛(初中组)特等奖、第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特等奖、第十四届全国中学生创新作文大赛二等奖。
获奖理由:
刘欣桐的作品充满着想象力和创造力。她擅长于打破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让现在的“我”插上梦想的翅膀,向着远方、向着未来翱翔,让这个时代的“我”与假想中平行世界的“我”对话交流。她的写作,满怀着希望与激情,努力追求崇高的人生目标和人生价值。祝愿她把自己的文学世界打造得更加丰富多彩。(钟湘麟 特级教师)
佳作展台:
十八岁出门远行
少年者,人生之王,人生之春,人生之华也。
我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景致快速而不重复地跳动——原野,电线杆,灰麻雀停在电线上,黑暗隧道,短暂黑暗之后的又一片金黄色麦浪……所有生生不息都在这个小小窗口呈现,于是我想到这句话。
今年我十八岁。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我成绩突出表现优良,大家都说我才华不可斗量,我也觉得。更何况,这趟火车的终点是何其光明——我将要去全国最好的师范大学读书!
景致再好看也是一期一会。无规律的重复,持续兴奋所带来的疲惫感,我只觉得眼皮的重量压倒了一切“人生之春”和“人生之华”。
一
这里就是师大。
我所就读的中文系,是学术氛围最浓的地方。就拿我的室友王春成来举例吧,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哲学迷,大家都戏称他“小黑格尔”。“小黑格尔”喜欢激辩,似乎他人生的最大目标,就是让所有人对他的一切认识心悦诚服——包括形而上。
宿舍楼旁边是学校的“校湖”,我们戏称为“小黑格尔的哲思湖”。因为王春成总是喜欢穿一身黑衣黑裤,把自己融进夜色里,拉上一两个室友去湖边“哲学漫步”。月华皎皎,洒在湖面上,有的被湖水吞进肚中不见踪影,有的留在湖面上,零星的微光,同小黑格尔厮守这哲学之夜。
人从哪里来? 归于哪里去?理依气还是气依理?……哲思湖旁的激辩永不停歇,惊起几只水鸟,也许破译了数个人生之问。
总之,我就这样,从师大的文院光荣毕业了。“人生三问”如此之简单,我有我十八岁的全部锐气与才华,并且自以为“满腹经纶”了。
二
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到一线城市的一所中学教书。
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条河流,有这么多长着尖刺的玫瑰花,有这么多看不透的人心。
工作的第一周就接到无数个家长电话。他们说“年轻老师没经验”,“年轻老师心高气傲,怎么能教好学生?”
接着是校长约谈。校长笑得皱纹迭起,每一条纹路里盛的都是笑意。但是他说:“年轻人有点傲气都是好的,只是要收敛点才更好……”
我怔住了。有一天才华和野心成了缺点,十八岁的少年心性成了罪名,“不成熟”就是教师的原罪。
不成熟的人是不是总要受到惩罚?总之,我带的班成绩总是不差,而工资却好像被施了法,定在了“年轻教师”的标准,纵使慢慢地我已脱离“年轻教师”队伍。
我收敛了吗?我也不知道。那些“职称”“关系”“关照”之类的名词,慢慢地渗进我脑中。它们与我十八岁的心性相斥,我想把他们甩出去,因此更加痛苦。
我唯一明白的事情,就是明白了我究竟错在哪里。
我错在学不会“中庸之道”。
三
我还是走了,去大山深处,支教。
在雪上流动的淡红色落日的影子,照在旷野的火车窗上。越过这一片雪地,就是目的地。
学校很小,学生倒不小。这是这里的唯一一所高中,学生大多十七八岁,或者更大。
他们个子大多不高,脸上带着野性而有活力的深红。瞳仁亮晶晶,跟红脸蛋映衬着,让人想起林间的小鹿。
他们的十八岁就像是山里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蓝,令人心悸的干净。有一天山里下了很大的雨,雨滴敲在房顶,噼里啪啦,虽是有意趣,学生们却也无心听课了。我干脆丢下课本,和他们闲聊。
十八岁是梦想最多的年纪。我问,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小到给家里买头牛,大到去北京城,去上海,走出大山。
他们问,老师,你十八岁的梦想是什么?
我沉思了。我十八岁的梦想……
在十八岁,被一个数字迅速传输到了“成人世界”,那个时候我的梦想总和“成功”紧密相连,和“成熟”密不可分。
可回想这些年,我只是自持着自以为的“少年心性”,偏执地与世界对抗。我将我的生命造成与世界不相容的东西,在每一个“入世”的入口,无缘由地抵抗。
天放晴了,风也停了,阳光很好。雨后的天空格外高远,悬在山顶的上空,朗照着这个小教室。桌椅黑板都金灿灿的。
四
后来,我回去了。大家说,小沈老师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闻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我热爱教育事业,讲课时喜欢天马行空地带领学生去另一片广阔天地:与唐伯虎扶着栏杆,看到桃花落尽,大恸哭之,细拾行囊;陪着姜白石独立西湖一整晚,叹寒碧,忆春风词笔;与高季迪击金石,等那天帝下遣白鹤迎……
我热爱生活,热爱人生,努力抓住每一个发展的机会,让自己既能够桃李满园,也能够诗酒江湖。
毕竟,人总是要长大。可是长大了也可以依旧十八岁,依旧坦诚而明朗。只是那不是简单的幼稚,而是一种经过选择的清澈。
走着走着,我就退休了。小沈老师变成了老沈老师,大家要给我办欢送会。我说,其他一切从简,给我拉一条横幅,样式要大气——“十八岁的旅程,中场休息!”
“嘟——”我是被火车到站的汽笛声惊醒的。
我好像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所有记忆点都模糊不清,只记得在梦的最后,我坐着火车回到家乡。
广播提示旅客出站。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觉得身体正在被两种力量拉扯。一种力量回家乡,一种力量去远方。
我没有犹豫,没有思索,拉上行李箱,和着人流向出口挤。
嗨,别傻了。今年我十八岁,我敢爱,敢恨,敢发声,敢做天边自由自在的云。我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只要我一声令下,千山万水都奔我而来。
而那个梦——情节好像颇为复杂,我将它命名为“十八岁出门远行”,然后抛之脑后。
然后我跑起来——这才是我十八岁的远行。在通往未来的路上,我要跑着去。
启程,向蔚蓝之海
亲爱的蓝:
今天我在想的事儿是未来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在乡间散步,听见村鸡午啼,看见三树桃花盛开。我是个小女子,看见花开就想和你分享。我想成为你,我想过的生活就是与你共度的生活。
平行世界的你,是我吗?你的生活是我未来的生活吗?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呢。
期待你的回信。
新时代 蔚
蔚:
来信已收到。最近局势混乱起来,我的杂念很多,因而回信晚了。
贰时代要开战了,说来你可能不信,为了自由和信仰。这个时代走过了很长的路,如今我们什么都有了,但唯独缺失了自由——让声音钻出身体的自由;信仰也溜走了——为国家为时代发声的信仰。当下“罐头派”日益猖獗,他们的目标是让时代凝固于此,让自由和思想被压缩成罐装的劳动力,以便操纵。这是荒谬不堪的!如有一日开战,那不是一个人类要打败另一个人类,而是我们要时代铭记自由的不屈。
说远了。关于你的问题,在我这个时代,在我们准备为自由、为时代、为国家而战的时候,我想同你讲:你对未来的畅想是片面的。在我们与他人共度之前,我们要先成为自己。你问我是不是你?我不是你。
你,还有我,始终会是一件正在加工的作品。我们不断通过行为塑造自身,这一点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们人类的境遇当中。你只能不断成为你自己,这是我想告诉你的。我想在时代的境遇中不断成为独立的自我,过一种时代赋予我的生活。
贰时代 蓝
亲爱的蓝:
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我作为一名创作者,有幸生在了这样一个机遇与挑战并存、充满自由与独立的多元时代。我以前总是想些风花雪月,偶尔才想到我能为新时代、为国家做点什么,却总是不了了之。
你给了我启发。我想在我改变这个时代之前,我应该先成为我自己。古希腊人的神谕对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过时。保持对真理的敬畏、对自己的认识、对自由发声的坚持,对时代与国家的信仰。如此,创作才是有望的。
蓝,贰时代战况如何?请让我知晓。
蔚:
最近太颠簸了。
神州陆沉,家国患难,苍生不宁。我当守国家大义,立民族气节,于是报名参军。
给你回信的时候我还活着,未来不知怎样。山坡上灵车来来往往,日以夜继。
在休战的间隙,我一边祈祷一边记录:有老人坐在书店门口阅读,太阳从棕榈树后徐徐升起,咖啡馆门外摆着免费饮料。家人打开香槟庆祝生之喜悦,“不自由,毋宁死”的彩色横幅或鲜艳或残缺地飘荡在屋顶或电线杆上……
自由仍是有望的。我现在所记录下的一切都是在身体力行地发声:黑暗年代就没有歌吗?自由被罐装的年代,也有自由的歌。总有人离开,总有人留下;总有人走着走着就忘了来时的路,总有人终其一生坚持浪漫与理想,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是我此信想告诉你的:成为你自己之后,为你自己创作是不够的。创作的意义在于记录这个时代,以各种形式向同时代和未来的人展示我们对生活的理解:在于帮助人们了解这个时代,看清时代的本质,甚至击碎那些不合理的存在,从而更向往、更接近一种更符合人性的生活。
亲爱的蔚,不要挂念我。
蓝:
我不会为你哭泣,但我将为你祈祷。
近些日子我沉下心思考,不再流于感官的刺激,将更多的目光投向这个时代。神州飞天,蛟龙潜海,高速铁路,5G通信,双奥之城……数十载惊涛拍岸,九万里风鹏正举。新时代之所以能冲开绝壁夺隘而出,因其积聚了万壑归流的伟力。力量从何而来?我想正来自千千万万个我,千千万万个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的我们。
在新时代,我们坚持让自己的声音钻出身体,时代的城堡里是自由的空气。我们以一种不卑不亢的行为和姿态,书写着自己的人生,将时代赋予的人生境遇交付给时代,我们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为时代立传。
我准备好启程了,去缔造去领受那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就仿佛是漫长岁月里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我正在成为的,就是我想成为的自己;我正在做的,就是我想过的生活——在我的时代成为我自己,在这个时代唱好时代的歌。
蓝:
很久没有再收到你的回信,我并不十分悲伤。想必你的自由胜利了,正如我们的名字:满目是蔚蓝一片海,你却不肯蓝。这是贰时代的悲哀,却不是你的悲哀。
蓝,这是属于表达者的时代,这是属于担当者的时代。春与秋为时代作序,时代之书的正文却要由每一个担当者来表达。我正在这样一个自由与美共存的时代活着,我想做的便是热烈地表达,执拗地坚持,努力奏出自己的时代之歌。你会为我感到高兴吗?冬奥结束了,世界从白变回蓝。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蔚蓝汪洋,我是即将启程的水手。
我准备好了。纵身一跃,我将投身这时代的海。
【点评】
作者巧妙地设计了“新时代”与“贰时代”两个平行世界的“我”的对话,用书信的形式展现了不同环境中青年人的理想主义与独立视角,这种复调式的写作在短文中营造出了更大的空间。赋予叙事以更丰富的可能性与想象空间,反映了作者卓越的想象力与文字控制能力。(杨早 北京大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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