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花儿

□石国龙（甘肃兰州外国语高中高二）

小时候怕黑，有星星的夜里也依偎在奶奶身边。曾有一个学张衡数星星的浪漫愿望，却胆怯地不敢站在夜空下。夜睡着了。那南墙角苔藓里边过夜的虫子，许是踹掉被子冷着了，吱吱地叫着。习习的风从房檐上掠过，是夜的幽灵。院子里那棵比房子还高的沙枣树像哄小孩睡觉的老奶奶似的，悠悠地晃着身子，合着夜的节拍，让我忘却了胆怯。风儿打个转将一阵清香送入我的肺腑，那是沙枣花儿香，熟悉得让我今生也忘不掉的香味。

晴天，我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奶奶身后，从奶奶手中接过那枝绚烂的沙枣花儿，凑上鼻子深深地吸口气，那个香！偌大的树冠像团火似的热热闹闹地开着，落下一大片树阴。我和哥哥把少得可怜的几件玩具搬到树阴里，玩够了，便躺在奶奶专为我们做的草垫子上。闭着眼，眼前还是一片黄，于是，又一骨碌爬起来，爬树。渐渐胆子大了，就躺在树叉上，那个舒坦，俨然进了避暑胜地。

树底下，奶奶安详地摘着沙枣花儿，插进我双手紧抱着的水瓶里，挥手赶着像牛精一样的蜜蜂。满树蝴蝶扇巴着翅膀，倘若不飞起来是很难看得见的，因为家乡的蝴蝶以黄色居多。奶奶絮絮地说着：“这是你爷爷亲手栽的树，人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而树还在。你看，都这么大了，刚栽上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儿。”一边用手比划着。

大晴天，村里的老奶奶们便三个五个迈着小巧的脚说说笑笑来了。手中托个净水瓶儿，可不是扮菩萨的。奶奶早已闻声迎了出来，老奶奶们见了奶奶呵呵地笑道：“石大奶奶哟，这些天老闻着这香，今儿个我可一路嗅着来了。”奶奶这时最开心了，爽朗地笑着，边摘花儿，边絮絮地讲着我爷爷种树的故事。她仔细地搜寻着开得最活泼的那枝花儿，亲手摘下来，插进老奶奶们的瓶中。这时，我也有的忙乎了，跟在后面，捧个大水瓢往老奶奶们的瓶里灌上清水。老奶奶们说笑着，嗅着花香，满意地离去了。

许是那清香洗涤了一个孩子的心灵，邻居们都说小时候的我就像那沙枣花儿一样单纯、善良。如今，那棵沙枣树早已被孤零零地弃置在墙角上，树干上像铠甲一样的树皮撅起着。奶奶再也不能抬头寻觅最美的一枝花了，也不能稳稳地跨过花园那堵小土墙了。那个听话的小男孩不再像沙枣花儿一样单纯。一切都像那花香，飘散在空气中，随风而去，再也不回来，永远也不再回来了。

有一次回家，不经意间发现了树干下部，离树根大约一尺处有个被磨得光秃秃的地方，那是我和哥哥无数次爬树磨出来的。默默地看着它，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抚摸着粗糙的树身，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奶奶依然爱花，南墙边上像条小姑娘的裙带般轻盈地浮动着的是朵朵娇嫩的“绸子花”，花园中央一大簇“佛爷”被大把大把的绿拥着，开得那么精神，让我不禁想，要是咱们的“老佛爷”一直像那佛爷花一样精神地活着，该有多好。

日子走了，便不再回顾，有多美它也不再回顾。奶奶的身体毕竟是不如从前了，屋里屋外地走着，手里忙着，心里老惦着她的孩子们。

也不知在哪又见过几次盛开的沙枣花，却不像记忆中的沙枣花儿。看着它们，我却像在听一个恍若隔世的故事，故事里有我的沙枣花儿，有带给我许多温暖的奶奶，有我那与花香一同飘去的童年。

（指导老师：麻秋萍）

点评：《沙枣花儿》是关于童年生活的回忆，那是一段特别的时光，那是一段值得珍藏的历史。绚烂的沙枣花儿和“奶奶”对“爷爷”的怀念、对“我”的疼爱、对邻居的友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很有意蕴，很有诗意。本文获第七届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