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替我告诉你

□张亚萍（江苏盱眙中学高二）

得知你病危的消息，是在我小高考的第一天。当电话那头传来这个消息，我肆无忌惮地哭了，哭出了我所有的恐惧与担忧。在晶莹的泪花中，我走进了考场。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当我轻轻把笔放下的瞬间，我想到了你。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看你。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沾水米，紧闭双眼。我惊恐地哭着叫你，摇你，而你好像已失去了知觉，半天才缓缓地启动双唇，呼出我的名字。那一刻，在我心底潜藏了整整十七年的爱与良知被唤醒，悔恨的泪水倾注而下，那样汹涌，那样不可遏止。

在医生做了所有的努力都无效之后，你被我们送回了老家，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我默默地守在你的床边，想再细细地看一看你，仿佛想把这十七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可我知道，那不可能了。你的脸因长期消瘦而凹陷了下去，两个眼窝显得突兀而宽大，你始终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暗灰色的皮肤上，分散着星星点点的老人斑，稀疏的眉毛淡得仿佛没长出来。你的鼻翼断断续续地轻轻抽动着，伴随着紧蹙的额眉一起一伏，发出微微喘息的声音。每一次呼吸，对你而言，都是一项艰巨的工程。种种生命的迹象就这样在你身上，一点点地褪去，褪去……我紧紧地将你干枯得近乎变形的手裹在手心，冰凉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慢慢升温，渐渐融化了我内心的自责与愧疚。我多想永远握住这双手，握住这份执著的爱。然而它，又渐渐地冷掉了，永远地冷掉了……

送你下葬的那一天，我非常平静，仿佛整个人生活在真空里一样，我没有哭。看着许多人把你的骨灰埋进土里，看见所有的亲人在你坟前撒下纷飞的白纸钱，听着唢呐、铜锣为你齐鸣。我的世界竟如此寂静，仿佛一潭死水，连空气此刻也凝固。当你的坟头垒得像小山一般高时，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你。我慢慢地回过神来，静静地坐下，就坐在你的旁边。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地有了一种找到归宿的踏实感，心田上的大坝顷刻间决堤，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奶奶啊，这一声我埋在心里多久了！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像山车一样，不住地冲击着我。

从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你就开始瘫痪。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异味。你就这样卧在里面的一张旧床上，一卧就是十七年啊！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孤独，无数个被病痛折磨得无法入睡的夜晚，你咬紧牙关，坚持了十七年。身为母亲的你，含辛茹苦养大了五个儿女，可如今却没有一个长年陪伴在你的身边。而作为孙女的我，又是怎么做的呢？每次去看你，总是离你远远的，嫌弃你，讨厌你。而我又何曾注意过你每次凝望我时那蓄满泪水的眼眶！当我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了你那爱的泪花时，你又静静地走了，留给我无尽的自责、无尽的愧疚。奶奶，你是在责罚我吗？还是你真的太累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奶奶，请再让我痛快地喊你一声吧！请再让我痛快地大哭一场吧！或许，我很不孝；或许，我始终对你很陌生。但你终究是与我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奶奶呀！你让我怎么补偿这十七年来我对你的亏欠呢？就让泪水去冲刷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吧！

轻柔的风掠过脸颊，想要风干脸上的泪水。我感谢地伸出手，握住它，我想在风的耳畔轻轻地告诉它：“奶奶，其实，爱一直藏在我的心底。我多么希望下辈子仍与你相遇，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爱你，一生一世！”风儿从指间溜走，它吹向了天堂，把我的心声捎给你，我亲爱的奶奶……

（指导老师：王文刚）

点评：《让风替我告诉你》用第二人称手法，叙说“我”对“奶奶”的怀念。文章写了瘫痪卧床、弥留诀别、送葬等场面，哀婉伤痛，令人泣下。本文获第六届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