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  冢

郭佳鑫（河北峰峰第一中学高二） 

他叫陈柿，他喜欢物理，喜欢沈石溪。

他相信科学，始终坚信一个传说：

每一只预感到生命即将结束的大象，都会在它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寻找到属于自己族群的象冢。一只小象从出生到临终，它从未见过象冢，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埋葬地。

他觉得人这一辈子，到最后总得有个归宿。但陈柿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儿，父母是护林员，在他还只有四岁时，他们便因山火双双牺牲了。奶奶将他养大，他苦读十几年书，就是为了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他现在大学毕了业，总算到了能报答奶奶的时候，但奶奶在前不久却去世了。

陈柿要参加工作了，却没有目标，以往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报达奶奶，可现在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他十几年的努力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他孤身一人，没有归宿。

他考的师范，成了一名物理老师。后来需要有人去大山里支教，校方选择了他。

 陈柿同意了。他没有需要照顾的老人、爱人、孩子，他无牵无挂。他踏上了去山村支教的路，可是显然在山村的日子，比他所想象的要难得多。

在那里，除了村长，大人小孩儿都不会说普通话，他们的方言晦涩难懂，陈柿觉得这比英语都难学。他开始厌烦了，厌烦这些没有文化的人，这儿的孩子们见识短浅，什么都做不好。他们没见过火车，对于他们而言，相对静止和运动的基础题都很陌生，题中出现的，是他们不曾见过的新鲜事物。

他发现对于这里的孩子来说，教育出一个人才，太难。支教即将结束的前一晚，他拿出随身的背包，里面是装着奶奶遗物的小箱子。他开始考虑起自己的未来，回城市里教书，过平凡的生活。他又想起这里的人们，他想他们是不是一辈子除了劳动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穷极一生也无法真正走出这座大山。

陈柿发现箱子里有一本日记。奶奶是个文盲，不会有日记。那是谁的呢？他打开日记本，扉页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照片，他认出来，那是记事起就再无法见面的父母，这是母亲的日记本。翻开，慢慢看去，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内心独白，轻快又活泼。看着看着，露出浅浅的笑。他看到了父母的爱情故事：“又碰见他，他说他想娶我，想跟我过日子，我答应了。他的脸很红，像他身后的柿子……”“要生了，我们决定叫他小柿子，柿子树耐寒抗旱，我希望他能像柿子树一样，健健康康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以往不知道自己名字有这样的寓意，也不知道原来父母给他的名字是对他有这样的期盼。他想起奶奶温柔地唤他“小柿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只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就好像父母和奶奶都在身旁。

 “陈老师！”院子外是一声清脆的呼喊，是蹩脚的普通话。他应了一声，打开院门看过去，是他的一个学生，扎着麻花辫儿的小姑娘，她手中是一小兜柿子，红艳艳的，像是小灯笼。

“我们家的柿子熟了，我娘让我给您送一些过来。”“麻花辫儿”腼腆地说，黝黑的脸上是按捺不住欣喜。她今天在课上回答了一道别人都不会的题，被表扬过，这一天她都很开心。纵然在陈柿眼里，那只是一道十分基础的题型。

“谢谢你啊。”他问，“柿子树好种吗？”“好种，柿子树好养活，夏天能给人阴凉，到了秋天还能结果。”“麻花辫儿”回答。

他决定留在这儿，也许这些孩子们也有想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梦想，他自己的梦想无法实现，至少可以帮助他们实现。他要种下一片柿子树，他要帮这些山里娃走出大山……他觉得，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从此大山里多了一位先生，他手里长年拿着一本《最后一头战象》，他有许多学生，他教物理的同时教会他们普通话。他告诉他们，人这一生一定要有追求，要有自己的归宿，他给他们讲象冢的传说……每一个感谢他的学生都会在他的院子后面种下一颗柿子树，到现在，陈柿的两鬓满是华发，已经收获了一片柿树林。

又是一年秋天，山上的柿子红了，陈柿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红彤彤的“小灯笼”，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是奶奶唤他“小柿子”一般的温柔。那些红色的果实，像是父母微笑的脸……

他想：每一只象寻找到的归宿，或许都是一个让它心安的地方，一个，有家人气息的地方。

【点评】

这篇小说涉及了一个关于人生意义的大主题。小说用“象冢”来隐喻人生的归宿，主人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后，通过在山村学校的支教生活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文章的叙述语言简洁、含蓄，很有张力。在情节设计方面，将主人公对父母、奶奶的感情与支教生活相穿插，似乎也暗示着二者同样具有最为重要的意义，都可以用来作为人生的归宿。不过，按道理，二者具有截然不同的性质，其实是无法彼此替代的，所以关于父母爱情、亲情的叙述看起来似乎是游离于主题之外的，至少缺乏必要的交代。